百年老屋,冠以先祖居住地之名,變成了一種精神符號。項脊軒之于歸有光,正如赤壁之于蘇東坡,沅水之于沈從文,波蘭之于肖邦,草原之于契訶夫,是一種心靈寄托。
項脊軒的每一塊磚,每一片瓦,都是歸有光的一片記憶,一懷思念。
從當初“塵泥滲漏,雨澤下注”的陋室到“明月半墻,風移影動”的雅居,歸有光向項脊軒傾注了多少心血。交錯雜植的蘭桂竹木,斑駁陳舊的直欄橫檻,滿屋肆溢的書香墨色,婉轉清脆的雀鳥啁啾,無一不顯示出他的高潔品質(zhì)、高尚情操。在這小軒里,他讀通了《五經(jīng)》《三史》,鉆透了特種經(jīng)學,于閑暇時練就了以足音辨人的本領。這小軒里寄托的第一味思念,便是年少讀書時光的清甜。
項脊軒里,似乎還響著母親輕輕的叩門聲,還留著祖母關門時投來的充滿期冀與慈愛的目光,還殘存著妻子伏案學書抬首發(fā)問的嬌憨情態(tài)。歸有光以老嫗之口追懷慈母,“余泣”二字盡抒少年喪母的悲傷;以祖母對我的一次在平凡不過的探訪緬懷祖母,“長號”訴不盡心中大慟;以庭中亭亭如蓋的枇杷樹哀悼亡妻,雖未發(fā)一字哀聲,但此中傷情已如“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”那般,令人潸然淚下。“兒寒乎?欲食乎?”“吾兒,久不見若影,何竟日默默在此,大類女郎也?”平平淡淡如同閑話家常拌點文字,勾勒出的卻是最溫暖最樸實的親情。望著昔日妻子手植的枇杷樹,看樹隙中閃爍的流年的光影,物是人非的無奈、物在人亡的滄桑已撲面而來。歸有光在這小軒里寄托的第二味思念,便是追念至愛之人的苦澀。
舉鄉(xiāng)試后“八上春官不第”的失意在項脊軒里悄悄沉淀,積聚成了后來的得到世人推重的歸有光。是在項脊軒里,歸有光年復一年地奮筆疾書,吟詠長嘯,一次又一次的洗刷掉落榜的恥辱與氣餒給自己一個新的開始,同時他也看開了這些紫陌紅塵中的功名利祿,磨練出了一身傲骨。這小軒里寄托的第三味思念,怕就是五十幾載人生經(jīng)歷的百味雜陳了。
一丈見方的小小項脊軒里,承載的是歸有光一生的歲月。雖然晚年的歸有光“歲在外,不長居”他的心靈卻未曾離開項脊軒一步。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精神家園,它或是向日葵之于梵高,墨梅之于王冕,也可是項脊軒之于歸有光,這里盛放的或許是最平凡的生活片段,卻值得用我們用一生去珍藏。
平淡之中見真情,成熟之后話思念,這,便是我眼中的《項脊軒志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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