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帥（2005屆滄州一中高中文科應(yīng)屆畢業(yè)生，現(xiàn)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）

豆汁兒，是老北京人的一種傳統(tǒng)飲品，確切地說，是封建社會平民百姓的一種大眾飲品，廉價，粗糙，但卻是北京老百姓的最愛，我想，這就是因為它具有獨特而濃烈的味道，越喝越有味兒。喝著豆汁兒，咂咂嘴，仿佛品出了生活的酸甜苦辣。我在北大這一年多的生活，就好像被浸在一片豆汁兒的海洋中，是多種怪味的組合，多種味道的人生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酸

酸是豆汁兒的第一顯著的味道。這個酸是因為豆子經(jīng)過發(fā)酵而產(chǎn)生的乳酸。這個酸和果酸比如檸檬酸比起來，味道還是有一定區(qū)別的。檸檬酸酸得很單純，從一入口，單純的C6H8O7分子就直接沖到你舌頭的兩側(cè)——舌頭對酸味的反射區(qū)，讓你一酸到底，接著唾液就自然而然地流出來，甚至像個小噴泉一樣噴出來，毫不含糊。但這酸就象閃電一樣，所謂風馳電掣，來的快，閃的也快，吃完檸檬，喝點水，基本上嘴里就沒有什么酸味兒殘留了。而豆汁兒的酸則不然，它是遲鈍而綿長的。喝一口在嘴里，開始并不覺得多么酸，需要過一會兒，才能感覺到舌頭兩邊突然好像生出了一股酸味。然而這一酸，雖然發(fā)生的比較遲緩，但是卻是你久久揮之不去的。就算你吃了糖，舌尖是甜的，但舌頭兩側(cè)連著舌根一起，還是酸澀得讓你渾身不自在。

剛上大學，給自己找了太多工作做的我，一開始把自己弄到了一片聒噪之中。開始并未意識到自己給自己找了多少麻煩，多少自己根本不能應(yīng)付自如的事情，還沉浸于泡沫經(jīng)濟帶來的虛假繁榮中自我欣賞。那時的我，是一只生活在西伯利亞初冬的小熊。在一個晴朗的冬日午后，太陽慵懶地照到了我的山洞，冬眠的我蘇醒了，望著太陽的笑臉，我錯以為溫暖的春天到了，于是爬出山洞，不再冬眠。可是，誰知道這才是冬天的開始，以后的日子，會越來越冷，而我，已然沒有了退路，只能前進，否則就會被凍死。

剛上大學，自己以為自己一下子長成大人了，心中甚是得意，以為從此有了自己的天空，生活會和蜜一樣甜。但是好景不長，就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根本還是脫離不了簡單幼稚——雖然從小算是博覽群書歷經(jīng)波折的我一向自詡自己很成熟。于是乎陷入了綿長的酸味生活中。來到大學，一切都是新的。而青澀如我，對待事物，缺乏全面的視角，處理問題時，又沒有了以往生活中得心應(yīng)手的感覺。那樣的力不從心，那樣切實地感覺到自己的無奈。于是心里每天都是酸的，無可奈何地面對自己的無可奈何。感覺生活是澀的，和自己是那么地格格不入，沒有一種有效的潤滑劑讓我們彼此之間能夠充分地潤滑，更不用說彼此接受了。于是要比別人更加辛苦地去打磨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圍的同學享受著輕松愜意的休閑生活——據(jù)說這才是大學生活真正應(yīng)有的狀態(tài)，我說我無語，呵呵，其實，不如說是無奈。

    當然，小熊能給自己再找一個山洞，躲避風雪，但是我畢竟是一個倔強而驕傲的小熊，不愿退縮，于是幼稚青澀的我用自己的堅持走完了生命中最酸澀的年代。

其實，或許生活本身并不是酸澀的，酸澀的只是自己。

    后知后覺的豆汁兒酸，刻骨銘心的體會。

 辣

    一口豆汁兒喝下去，舌頭上酸過之后，喉嚨會感覺有點辣。這個辣不像辣椒，刺激口腔，吃了之后滿嘴冒火，甚至起泡。豆汁兒辣刺激的是喉嚨口那一層敏感細嫩的皮膚，持續(xù)地刺激，會讓你感覺總是很想咳嗽。可誰知這清嗓子般的咳嗽，居然對這令嗓子又痛又癢的豆汁兒辣有減弱的效果，不知道是什么原理。但是，咳嗽一聲往往只能抵擋一時，當又一陣辣襲來時，你還得咳嗽一聲。如此一來一往，對你竟然有一種吸引，引得你不停喝，又不停地咳。

     大一這一年的生活中，總是會遇到好多刺激，挫折，雖然不是什么大風大浪，但是其數(shù)量和密集的程度，有時候也會刺痛我原本很堅強的心。工作，學習，情感上，都遇到了一些問題，常常是一波還未平息，一波又來侵襲，雖不是一時猛烈的狂風暴雨，卻是持久的細雨迷離。這就使得我得不斷地“咳嗽”：抵抗，解決，疲憊，刺痛，再一次抵抗，解決，疲憊，刺痛。就像離開溫暖山洞卻又不愿向風雪嚴寒和饑餓妥協(xié)的小熊，過著顛沛流離，曲折離奇的日子。最令人不解的是，這些刺激和打擊居然慢慢變成了我生活中的必須，從某個角度來說，我甚至有點離不開這些東西，累了一年，痛了一年，苦了一年，但是，我仍感激上蒼，讓我有這些可累，可痛，可苦的事情，否則，生命會像一口枯井，了無生趣。

     這只執(zhí)意要離開溫室的小熊，就這樣，在每一次徘徊孤單中堅強，在每一次受傷中告訴自己不許讓眼睛里閃出淚光，居然就這么走過來了。身上和心里面雖然留下了傷疤，但是，小熊依然微笑著，因為它們就像書本上的字，教會了自己些什么，而且現(xiàn)在讓小熊感到的，已經(jīng)不再是疼了。

     生活本來就是辣的，我體味的只不過是其中的一種而已。

     持續(xù)刺痛，以量取勝的豆汁兒辣，印記，永恒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甜

     一碗豆汁兒下肚，深深地吸一口氣，居然會不可思議地感到隱約有一絲甜意。我化學水平有限，分析不出什么理性的科學根據(jù)，但是，我更愿意以一種感性的視角來分析這一切的味道。這三個味道，其實是相生的：酸生辣，酸辣混合生甜。因為青澀和幼稚的倔強，才會有這樣多的刺激和挫折，而經(jīng)歷了這一年的酸澀和辛辣，得到點小小意義上的圓滿，所以才會有微微的甜。

的確，現(xiàn)在的我，本身就可以產(chǎn)生一種潤滑劑，協(xié)調(diào)和生活不能融合的因素，雖然還沒有做到同生活的完全和諧，但是我想，豆汁兒酸的青澀，終究會耐不住我想長大的執(zhí)著，漸漸淡去，終究有一天會向我妥協(xié)，從此不再糾纏我。而生活中固有的那些豆汁兒辣味的東西，有些已經(jīng)不能再如以前那樣，給我造成無盡的刺痛了。當豆汁兒的主味道在淡去的時候，混合而成的隱約的絲絲甜味兒就生出了。

或者，本來豆汁兒就是有甜味兒的，只是先前我沒有嘗到而已。

……

    現(xiàn)在是秋天了，遙想去年這個時候，窗外是快枯黃的葉，感傷在心中有一些，當風吹落最后一片葉，我的心就像飄著雪，這是個寂寞空曠而悲涼的季節(jié)。而今，仍是秋天，我，卻沒有了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感傷，又走過風吹的冷冽，心中的燈也不會熄滅，這是一個收獲的季節(jié)。這一年浸在豆汁兒里的日子，給我痛苦，疲憊，但最終，卻帶我走上了人生的一個更高的階梯。

小熊經(jīng)過一個冬天的歷練，長大了一些，強壯了一些。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味道，留下的痕跡，是能夠讓他受益一生的。

    轉(zhuǎn)眼間，小熊的春天到了，天氣會暖了，小熊或許可以松一口氣，但是誰知道這個春天會不會有比冬天更恐怖的，呼嘯而來任意肆虐的沙塵暴呢？

但是，小熊不怕，因為小熊經(jīng)歷過了豆汁兒味道的冬天。

    作者簡介：黃帥，2005屆滄州市第一中學高中文科應(yīng)屆畢業(yè)生?，F(xiàn)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05級1班本科生 ， 北京大學05年第一批被推薦入黨的學生黨員。現(xiàn)任：2005級1班班長；中文系團委組織部長；北京大學學生會常務(wù)委員會主任；北京大學健康飲食文化協(xié)會副會長；北京大學“我們”文學社編輯；北京大學奧運志愿者骨干學員；獲得北京大學2005-2006學年社會工作獎、北京大學2006年優(yōu)秀軍訓生等榮譽稱號。